這天午餐後，王強沒有午休，一個人從公司跑了出來，直奔蘭風軒。其實他約的下午四點，主要還是想先跟胡海單聊會兒。

胡海得到的通知也是下午四點，此時正在練功房裏靜修悟道。王強本不願打攪，無奈之下還是叫了人去通報。

沒多久，胡海便更衣出來了。他招呼王強到亭前就座，自己看茶去了。等胡海再過來時，手裏端了個很大的功夫茶盤，後面的人也帶來了水壺和茶葉。

王強見狀，忙說：“一杯清茶即可，海哥何苦來哉？”

“私聊且重，說明你看得起海哥，自當以禮相待。”胡海心如明鏡。

王強知道不必鋪墊，便在胡海燒水之際，挑明了話題。他先是簡單地講述了一下李進軍的入職背景，接著說出了自己的承諾。

胡海認真聽了，說道：“現在你要跟我談的是什麽。你是個踐行諾言的人，這個你我無須探討。”

王強忙說：“現在我拿不準的是比例，當初也沒提及，再就是其他核心人員的利益如何處置。無論我還是公司，都需要盡快解決此事，不能拖延，越往後可能會越麻煩。”

胡海捋了一下胡須，說：“換做舊時期，占個山頭，擺個把子，便是當家人，各取所需，倒也容易。可現如今，既是市場經濟，又是法制社會，法應當先。政策裏不是說有法可依，有法必依嗎。你可參閱過公司的相關法規？”

王強回答，不曾查閱。

胡海又說：“可以先咨詢下律師，他們懂法。我認為，應該先通法理，再循人情。至於比例，我沒概念，只一句話。既是贈與，不必自問，而應察人。你或多少無關至要，便要關切他人期望。接近最好，勿過高，也切不可低。古語有雲，日中則咎，月盈則食，過猶不及也。”

胡海的話總是很通透，王強如醍醐灌頂。他又問：“那其他人呢？”

“如前行須是團隊，則共贏才是大局。一人生火還需眾人拾柴，這才會旺上加旺。”胡海輕聲說道。

“受教了。”王強應承道。

“但歷史告訴我們，個人英雄是不可小覷的。其表現出的領導氣質就是一種戰鬥精神，往往能感染、傳播大眾，並追隨同行。就像狼群裏的頭狼，單從自然法則來看，一旦有所捕獲，頭領必定是要多分些肉的。”胡海像是在講故事。

王強聽了胡海的話，深受啟發。他決定先找個律師，了解一下相關的法律知識。別弄得一片好心，卻辦成了壞事。

“海哥或可幫你量一下人心，你口中的李進軍應該是個青年才俊，某也願與之交流切磋一番。”胡海自薦道。

“如此甚好。”王強欣然接受了胡海的提議。

兩人便開始談天說地，飲起茶來。

李鵬飛來的時候正好四點。他一落座就將胡海遞過來的茶一飲而盡。胡海只好趕緊幫他續杯。

“你的事，辦好了。”李鵬飛大聲對王強說。

“報名的事嗎？”王強當然關心。

“是的。這一期報名的特別多，還都是一些大城市的。本來只開兩個班，根本容不下。院方臨時決定增開一個班，我說的小麻煩就是分班的事。我報名早，被分在二班，你分在三班。我一想，咱倆還是同班的好，既能有個照應，也方便交流學習心得，只好又托關系幫你調班。總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，把你和二班一個報名稍晚的同學對調了一下，才搞定的。”李鵬飛一股腦說了出來。

“如此說來，我也是二班的咯，還和你同學？”王強一下綻放出喜悅的神色。

“那當然，我出馬還有擺不平的。”李鵬飛有點小嘚瑟。

王強立馬收住了笑容，站起身來，沖著他俯身作了個揖。這個舉動一下把他給懵住了。

“這是？”李鵬飛不解地問。

“大恩不言謝，我只是想表達一下對你助我入學的謝意。”王強鄭重地說。

“兄弟之間何必行此大禮，我受之有愧啊。”李鵬飛有點不好意思。

“值此一拜。”胡海圓場說。“他行的是師禮，不單單是沖你的。”

“哦。”李鵬飛若有所思地應道。

等關河來時，已經快飯點了。胡海建議說，就叫兩個小菜，整點小酒，邊吃邊聊吧。

關河聽說王強報名成功，向他表示了祝賀，還說自己也向組織匯報了自己的決定。眾人非常關心，忙著追問細節。

“當然是去黨校學習，應該下個月底就將成行。最近在忙著做些人事和工作交接上的準備，所以時間上緊張了些。”關河解釋道。

“那職位呢？”王強關切地問。

“全盤交出，以後就別再書記書記地叫了。想想也好，無官一身輕，正好可以有大把時間反思一下這十幾年的繁瑣事務了，也算是一種靜修吧。”關河自我調侃道。

王強不無擔憂地看著他，目光中還流露出幾分欽佩，幾分期許。

“放得下就是一種悟道。”胡海如是說。

“海哥可有話說？”關河認為他只說了一半。

“改革正當潮流，此時抽身，不失為一著妙手。常言道，旁觀者清，當局者迷。若能冷靜觀望，細梳其理，不失為完成更高級哲思的一條捷徑。他日卷土重來，也定能施展更高層次的抱負啊。”胡海捋須道。

“海哥說的，是不是從實踐到理論再到實踐的道理啊。”李鵬飛自覺明白。

“可以這麽理解，還是海哥看得高遠、明白。”王強讚嘆道。

“強子，你放心。臨行前，一定把你眼下的事情督辦好。我不在的時候，少個照應，出個點子什麽的還能做到，有事盡管開口。”關河不無掛念地說。

“說勞煩都多餘了，你對我的幫襯不在須臾之間。只是我一直想拜會一下譚副市長，真誠地表達一下感激，就不知什麽節點會合適些。”王強應和道。

關河想了想說：“這個時候不合適。譚副市長即將履新，而你的公司剛起步。過段時間吧，等我報到之後再找機會。你應該先做點成績出來，大家面上也有光彩嘛。”

“河子說的是。你那邊什麽情況，產品上市了嗎？”李鵬飛插話道。

“這幾天就要在星城開新品發布會，也算是個上市宣言吧。”王強回答說。

“哦，河子，省城可有行業相關的政府部門朋友，我想請個人幫我壓壓場，時間已經定在周六上午了。”王強突然想起了這茬。

關河默默地搜索著自己的關系網，然後說：“省城資源有限，熟悉的也都是省府相應的同僚，星城地界上認識的也就那麽幾個。倒是有個工商口的朋友，不過是副職，你看行不？”

“當然行，工商局，不是正當這個口嗎？”王強非常高興。

“好，一會兒我先給他去個電話，能夠安排出席的話，我再把他的聯系方式告訴你。這個人叫秦海川，星城市局的副局長。”

胡海拿的是二兩五的小瓶子勁酒，王強喝得最快，喝完又叫了一瓶。看得出他很高興，不知為的哪件事。不過從他的言行舉止來看，上學的事可能最是讓他激動。

臨近尾聲的時候，關河提起了肖朝輝，他問王強有沒有合適的安排。

王強心頭一緊，這事還沒來得及跟王興國談，只好主動承認錯誤，說這兩天馬上落實。

李鵬飛倒是開口說了。他準備在公司名下籌建個設備租賃公司，可以請朝輝過來負責，還說他本就是這麽考慮的。

關河大概問了下情況。李鵬飛介紹說，就是建築行業裏用的鋼管、扣件和腳手架的出租，幾乎每個項目都要用，用量根據項目大小不同。但大公司下面都有專門機構來存管，而許多中小型公司考慮到成本問題，都會從市面上租賃。這個生意是見縫插針，但如今房地產和市政項目蜂擁上馬，這種項目很有市場，非常吃香。只要有本錢，不愁沒銷路，說穿了還是個用錢賺錢的笨辦法。

關河說，謝謝你為朝輝這麽考慮，實在沒別的機會，可以讓他試試。他又說，朝輝的廠子他剛去視察過，裁員迫在眉睫，所以要趕緊幫他找出路。朝輝好面子，不會主動張口，大家一場兄弟，務必幫襯到底。又對王強說，你也上點心，具體幹哪頭，讓他自己選，千萬別委屈了他。

關河如此一說，王強有點愧疚。他牢記此事，決定馬上落實。

幾個人喝著聊著，直到很晚。出來的時候，三人並排走的，相互搭著肩膀。他們唱起了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，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記憶深處的青蔥歲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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